Posts

Showing posts from June, 2011

我愛生蠔(林郁庭)

某個春日下午,一位不羈的長髮青年雲遊僧般晃到我台中老家,把曾借給他的書籍唱片盡數歸還,探問出國即失去連繫的我,如今漂泊到何方。家人用懷疑的目光瞪著我大學時代的死黨,一句不方便告知,回絕了這看來似乎不頂體面的可能仰慕者。 然而在巴黎這神奇的城市,我們又相遇了,註定所有不可思議之事都在這裡自然而輕易地發生。 M 依舊是我忠實的哥兒們,陪我與法國惡房東大戰三百回合,尋覓理想的新居,而我也伴他走過失戀後的空窗期。

桃色腥聞(林郁庭)

柯林頓緋聞案那陣子,新聞炒得沸沸騰騰,法國人隔海觀戰,彷若冷眼看熱鬧,心口卻逗得癢癢的。「個人隱私的事,也可以搞得這麼大,好像嚴重得不得了,逮到機會鬧彈劾,所以說美國人還是很清教徒。」 A 揚起眉頭,好整以暇地噘嘴聳肩,一副「哼,美國佬就這樣子」的表情。 他們愛拿一樣有風流之名的密特朗來做對照。那時狗仔拍到老總統跟私生女一塊兒,登出來反而廣受攻訐,以為不該消費與施政無關之事,同業則痛批,把法國媒體格調拉低,儼然是英美小報的八卦行徑。

阿拉伯王子(林郁庭)

從圖書館下來,穿過 Puvis de Chavannes 飄浮在樓梯間那幅夢囈色彩的壁畫,望出小教堂前的石板路。這是索邦大學 (Paris-Sorbonne) 最古老的部份, 12 世紀創始的名校,由此地幾個不凡心靈的交會開始,當時以啓發性神學與哲學著稱,今日卻不免制度化,多少顯得保守。 擦身而過的男孩拋下一句,「嗨,美麗的靈魂。」 我沿著眼前那雙長腿一路看上去。台階上的他像是從畫裡走出來,但又如此格格不入,畢竟不是那些蒼白如幽魂的神話人物。他古銅的膚色在陰影裡顯得更深,看人的眸子是晶亮的,想對望回去,那瞳眸卻 隱晦 不見倒影,一口深不可測的井,眼角盡是過早出現的歲月刻痕。

玫瑰人生(林郁庭)

巴黎旅居的小閣樓位於戲劇街,狹窄如腸,一根腸子通到底地街頭望街尾,半點戲劇性也無,卻是僻靜所在。公寓裡緊緊相挨一字排開的長列窗戶,在寒冬讓我吃盡苦頭,天暖之時,又是陽光滿室的大功臣。推開窗門,對街只在一步之遙,鄰居也正從窗台瞪著你,若在義大利,可能各自推出衣竿聊了起來, 生動鮮明的話語姿態,恰似竿下招搖的各色衣物;在這兒,一絲好奇探問刻意掩於冷淡的眼神下,視線飄浮交錯而過,窗門隨而閉起。窗緣下曬得暖暖嘰嘰咕咕的鴿子,都還顯得親切。

法國房東群像(林郁庭)

在巴黎搬了幾次家,滿腦子幻想拉丁區小閣樓、蒙馬特畫家公寓或是塞納河畔雅居,始終沒有實現。我總是隱身平淡得近乎無趣的住宅區,住過的布爾喬亞公寓,其中一個正門斜對的大煙囪,頗有火葬場吞吐屍骸的氣勢;幸好低頭拐過街口,艾菲爾鐵塔就在眼前。 那家房東太太到希臘渡假,拐回一個眼睛同愛琴海般碧藍的青年,他從此沒再歸國,英年早逝於深愛的異鄉。她每天起床,把似宮闈小說刻劃的繁瑣枕褥墊席層層疊好、件件折平,一邊對著床頭說話──相框裡的兩人都才二十來歲,笑靨璀璨如花。她生活極為簡樸,除了出門買菜,唯一社交就是偶爾來串門子的女兒、把混血美貌發揮到極致的小孫女,還有伴了她半生的那張照片。當我為男孩的事傷神,她總是說,你還年輕,你還漂亮,你的人生正在面前開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