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捍衛任務2：殺神歸來》

《捍衛任務2：殺神歸來》（John Wick, Chapter 2, Chad Stahelski, 2017)

情人節前上片的《捍衛任務2》，大約是這個檔期最「硬」、最異類的奇兵，靠著一把槍（或一支鉛筆）也殺出一條票房血路。當然，本片並非不言情愛－－男主角John Wick不就是因為對亡妻、愛犬、愛車的深情，才走上不歸路？然而愛妻總是出現在最美的回憶裡，片中其他與他對戲的女性不是魔頭就是同行女殺手，John Wick宛若當代的圓桌騎士之首Lancelot，永遠渴望他得不到的亞瑟王之后Guinevere，其他女人對他來說有如幻影。在第二集中，基努李維風采依舊，成功演繹極度深情又下手不留情的殺神John Wick；片首，一方面收了第一集留下的殘尾（愛犬的仇報了，愛車還未奪回），一方面做個短暫的回顧，藉黑幫老大之口，再對剛出社會的小混混道起殺神傳奇。飛車追逐之末，於車庫積水處倒影映出的格鬥身影，再宣告殺神歸來，卻又同時吊吊觀眾的胃口－－他拾起愛車，身邊伴著愛犬逝去後再領養的第二頭，回到雅痞豪宅，似乎決定這次真的要退休了？

不需中文片名的暗示，觀眾也知道不是來看殺神退隱的安詳生活。在第二集中退居幕後製片的只有前集共同導演David Leitch，基本班底無大改變。本集劇情更貼近殺神本人，地下社會秉持金幣交易、令牌血盟的儀式，以及殺手俱樂部（會員制的洲際飯店）的明令與暗盤，也有更明晰的剖露；獨具魅力的飯店經理Winston、前台總管Charon（這個名字可不是引領死者進入冥界的擺渡人卡戎？）掌管的幽冥俱樂部提供的各項貼心服務，仍是殺神孤獨路上不可或缺的良伴。特效演員和動作指導出身的導演Chad Stahelski，介入幾乎所有的好萊塢動作大片，從《駭客任務》以降便與基努李維多次合作，所塑造的這個金盆洗手、在江湖邊緣游移的殺神角色，就像是為曾經的動作線一哥精心打造。步入中年的殺神，面對更多更年輕、更狠辣（但也暗暗嘲諷－－更無腦）的對手，將何以之？John Wick在片中不是沒有狼狽、倉惶、體力不支的時刻，然而危急似乎更凸顯他的應對技巧－－業界人士傳頌的「一筆殺三士」絕技，就發生在已經掛彩的殺神被逼入險境，以一隻削尖的鉛筆結合流暢舞動的韻律節奏，勢如破竹（如果人的頭顱可以如此比擬...)的氣勢，瞬時（必得一擊中的，因為已無多餘力氣）解決身邊的追殺群。這反映了本片動作類型的沙場老將風範：重機械、奇門遁甲都不是他們的興趣，這一系列都還是很古典、幾近懷舊地見招拆招。

如果動作片的格調是《捍衛》系列的重心，那麼這一集必得有比前集光鮮亮麗又藏污納垢的紐約更引人入勝的場景，於是劇組來到萬惡之都羅馬，在這兒，洲際飯店也有分部，服務還是一樣周到。狹窄石板道上的追殺戲、在黑暗中如這城市不眠的眾神般盯梢的橋段必不可少，但這不過是前菜或甜點，重頭戲在那宛若競技場遺址的龐大殿堂，歌手在崩落而開放向大眾的殘壁下，唱出帶著異國風的靡靡之音，與John Wick對峙的昔日好友今日獵殺對象，在加冕為幫派教母的前一刻斷氣，倒入龐大浴池裡，不斷溢流的鮮血隨著溫泉水盪漾，如梅杜莎蠕動而蔓延的蛇髮，怵目驚心卻帶著妖異的美。在地下宮殿與追殺軍團的槍戰，自有場景之勝，而地下遺址亦喚起羅馬時代的記憶：競技場地下一向是表演前幽禁格鬥士、野獸之處。這裏再度成為殺戮戰場似乎順理成章，只不過誰是將死困獸，誰又將殺出重圍，得到觀眾喝采和再活下去的恩典呢？

完成任務的殺神再回到紐約，在本集中出現不少的現代美術展場，卻總以羅馬風雕像去襯托人物，部分是對照羅馬篇章；就另一方面，那尊特別與本片大反派連結的力士雕像，看來與同時期傑作的勞孔群像（Laocoön)有幾分類似－－特洛伊祭司勞孔與神的處刑者海蛇的纏鬥，註定是徒勞。那麼招惹殺神的人，是否怎麼掙扎還是脫不了死亡的厄運呢？《捍衛任務2》的動作戲高潮於終場前的美術館視覺藝術特區，這場鏡宮追殺的設計，儼然是對《上海小姐》（The Lady from Shanghai, Orson Welles, 1947)片末上海遊藝場鏡宮殺機一景的致敬。如果說不過份借重特效後製、更炫的武器裝備、更兇殘暴力的動作片，可以取自古典與經典的回歸，胃口被養大的觀眾接受度如何呢？擔當承先啟後的第二集，目前似乎延續得當，以適當幽默去沖淡本系列愈加凸顯的悲劇性色彩，也表現不錯，卻無可避免地在血腥度上提升，要加重口味。讓人不禁要問，若不耍花招地去硬槓第三集（應該是終章）的重量，要怎麼去避免不落入俗套？過幾年再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