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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owing posts from 2012

《花神咖啡館》(林郁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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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神咖啡館》( Café de Flore, Jean-Marc Vallée, 2011) 穿梭巴黎與蒙特婁,以音樂、細微的小物件和情感等,非常流暢地串起兩段似不相關卻又血肉相連的愛的故事,於配樂選擇、電影剪接、影像處理與敘事技巧上,都有不俗的表現,演員表現亦十分讓人激賞,從未看過Vanessa Paradis如此洗盡鉛華而撼動人心的演出。只可惜接近尾聲那些試著用理性(或靈媒)去分析解釋、釐清脈絡的努力,以及最終的大團圓和解場面,就顯得多餘了--有些情事不妨讓它懸而不決,更有距離的美感,也給觀眾更多遐思的空間。畢竟生命中處處是這般不需或無法詮釋的謎團,或像我們聽Sigur Ros 的歌曲,帶幾分不解更添其靈光,不是嗎?

想變成龍的蚊子(林郁庭/歐笠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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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 龍感到背後有一點細微的動靜,尾巴輕輕一掃,闔起眼繼續睡。 「請問 … 」 似乎有點聲息,牠抬頭環顧四周,還是沒看到什麼。 「要怎麼做,才能變成像你這樣?」 這次聲音在耳邊,牠回頭一望,就是看不到誰在說話,「是我啦,前面,前面。」有個灰塵樣的小東西飛到牠鼻頭,拚命搖著小翅膀,到牠瞧見了才停下來,靦腆地,「我說,怎麼才能像你這樣強壯漂亮?」 這小龍打蛋殻裡出來不久就沒了媽媽,個兒又比人矮,難免畏畏縮縮;長出晶亮神氣的鱗片前,就一身五顏六色雜毛,活像個絨毛玩具,幼嫩的小翼還沒有力量,只能怯怯地這個樹頭飛到那個樹頭。第一次聽見有人說牠強壯漂亮,很是意外,「啊?」 「我好想當一隻龍,在高高的天上飛翔,翅膀一煽,是吹向大地的風,尾巴撥動層雲,降下滋潤萬物的雨。一噴火,燃燒的天空染得通紅,燒到盡頭,星星會從灰燼裡睜開眼,你得屏住氣,靜靜滑過它們身邊,星星很容易就被嚇著了,它們要是喜歡你,就會對你微笑。」小蚊子說得起勁,冠上的金色觸鬚興奮地抖動,「我好厭倦只能在人們身邊繞來繞去,找機會叮一口,像賊一樣,還得防他們動不動一巴掌過來──我姊就是這樣,啪一下,活生生斷成兩截!」牠打了個哆嗦。

《為愛出走》(林郁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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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愛出走》( Barbara,  Christian Petzold, 2012) 從德國回來,飽覽了Ostalgie(對前東德的懷念)造成的有趣現象,也動容於德國人面對歷史傷痕的坦誠與直率,看這以前東德為背景,源於東西柏林分裂的愛情故事特別有感覺。恐懼與憤怒是真實的,對於自由與幸福卻沒有過於浪漫的想像。輕輕一點,浮冰之下莫大的深淵無從遁形,又不流於簡單而兩極化的專制與民主之辨,對於情感的處理亦溫婉細緻,女主角的抉擇入情入理,充滿人道精神。

2012女性影展:《性福阿嬤店》(林郁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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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福阿嬤店》( Meet the Fokkens, Gabrielle Provos & Rob Schöder, 2011) 賣淫本就是人類極古老的行業,與其遮掩裸露的人性, 何不開放展示?畢竟它跟其他櫥窗商品,都是在營造綺麗的遐思, 去煽動無邊的慾望。(摘自林郁庭<運河.鬱金香 . 櫥窗女郎>)      隨著鏡頭,我們進了櫥窗後的小房間,窺視著斗室內外兩位姊妹花的人生。在阿姆斯特丹紅燈區工作四十餘年的雙生姊妹,堪稱此地最富傳奇性的人物,她們的故事就是一部活生生的歷史。生命的甜蜜、哀傷、殘酷、無奈、趨於黯淡、峰迴路轉,盡在其中。阿嬤們總是以頑強的韌性、風趣樂觀的態度,去面對無理的欺壓凌辱,頗令人折服;幽微晦暗之中,懾懾生輝的人性尊嚴教人為之動容。

《即刻救援2》(林郁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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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刻救援2》( Taken 2,  Oliver Megaton, 2012)             從巴黎到伊斯坦堡,似乎是我挺喜歡的路線--但真要看伊斯坦堡,不若重溫《香料共和國》吧?       盧貝松的動作片流暢的打鬥環節永遠不會讓人失望的,視覺跟娛樂效果向來是他的強項,也的確有幾許要從老梗中翻出新意的企圖,但不能期待太多。有意思的是Liam Neeson飾演的男主角飛車將女兒送進美國大使館,威脅說車中有自殺炸彈,嚇得使館駐軍不敢貿然開火。他又要深入險境去救人質,面對淚眼的女兒問著他會怎麼做,Liam Neeson帥氣地回了一句--做我最拿手的。       這之中的諷刺不覺讓人莞爾--跟蹤與殺人,確實是CIA探員的拿手好戲。藉由正義之名行使的恐怖活動,能否自圓其說,恐怕是這部片子之外值得人深思的地方。

《皇家風流史》(林郁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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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風流史》( A Royal Affair,  Nikolaj Arcel, 2012)      以宮闈愛情為引子,道出歐陸專制君權在啓蒙衝擊下翻覆的一頁。儘管歷史對於啓蒙的思維與歐洲中世紀是否真為黑暗時代,已有更細緻的解讀,盧梭那句「人生而自由,卻總為枷鎖束縛」(L'homme est né libre, et partout il est dans les fers)的悲憫,如暮鼓晨鐘般迴盪,也道破劇中人的身不由己:身為國王卻只是權臣的傀儡,遠嫁異鄉為后的公主艱難的處境,由寒微的草地醫生晉身而為總理大臣的開明知識份子,怎麼在重重誘惑之中不忘為民福祉的初衷?政變之後,那些受惠於他的政治改革的民眾,卻興奮地看他走上斷頭台,人性的猥瑣莫過於此啊。那也是我們背負的枷鎖。     雖是平鋪直敘的敘事手法,沒有眩目驚奇,卻絲絲入扣,張力十足,飾演丹麥國王的 Mikkel Boe Følsgaard分寸拿捏極為出色,初試啼聲即奪得柏林影帝,絕非僥倖。 影片簡介: http://www.cineplex.com.tw/?p=2184

2012女性影展:《女伯爵》(林郁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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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伯爵》( The Countess,  Julie Delpy, 2009)         據史所載,匈牙利女伯爵Elizabeth Barthory於1600~10年間殺害多至600個年輕女子,以她們血液沐浴養顏美容。國王Mathias二世於1611勘察此案並進行審判,拒絕出庭的女伯爵仍被判刑,於1614年死於牢中。愛爾蘭作家Joseph Sheridan LeFanu短篇小說 Carmilla 裡美麗的女吸血鬼貴族以及二十世紀電影史上幾部血腥女伯爵的吸血鬼片,濫觴或出於Elizabeth令人髮指的暴行。不論如何,殘暴貴族對於庶民無止盡的壓迫傷害,於文化想像中與吸血鬼傳說產生連結,並不意外。       茱莉蝶兒的 才氣毋庸置疑,自編自導自演並創作配樂的《女伯爵》,想要營造出一個有血有肉有情的女伯爵,而不是稗官野史裡渲染的妖物,對於女伯爵由易感傷逝到為了挽住永恆美貌的瘋狂, 演出著實精采。全片質地堪稱細緻, 但以女性觀點質疑男人寫的歷史(his-tory)跟愛情讓女人毀滅這方面,並沒有多大的新意。 新光影城: 10/14(日) 18:40 10/21(日)12:30 http://wmwff.pixnet.net/blog/post/46782506

《夢.遊者》新書分享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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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台北的三場分享會如下: 9/22,2-4pm,有河book(新北市淡水區中正路5像26號2樓) 《從淡水河到塞納河》:放心,這可不是像政治人物信口開“河”,說要把淡水河建設為塞納河...OrZ。我想談談旅行與路徑,不同文化與生活方式的體驗,生命旅程中經歷的分歧或殊途同歸的路徑,如何讓我們不斷修正看世界的觀點。 10/6,2:30-4:30pm,信鴿法國書店(台北市松江路97巷9號1樓) 《流動的饗宴》:海明威說如果你在年輕的時候去巴黎,那麽它會一輩子跟著你,因為巴黎是一席流動的饗宴。是的,我也二十來歲就去了巴黎,第一個小說作品在巴黎完成,而這城市到今天還跟著我。巴黎的四季、豐富至極的文化生活、法國房東的姿態、在我身邊流轉的各色人生(留學生、設計師、攝影師、立志嫁到巴黎的新娘...)、布列塔尼的生蠔,無不是無窮的靈感來源。 10/13,2-4pm,小南風(台北市師大路68巷9號) 《玫瑰人生:巴黎,台北,舊金山》:不管在何處的玫瑰人生總是百味雜陳,未必甜美--畢竟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所以永遠要為自己的心留一片淨土,就能隨遇而安。這場我想談談文化衝擊、品味異文化的趣味,以及法蘭西vs.盎格魯薩克遜兩個截然不同世界的對照。 有時間一塊兒來嬉遊吧。

《人間師格》(林郁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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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失格( Detachment, Tony Kaye, 2011) 近年來由教師觀點談教育體質與社會問題的片子,個人覺得拍得最好的就是這部,以及Laurent Cantet贏得2008坎城金棕櫚獎的《我和我的小鬼們》( Entre les murs )。在一個失序而躁急的功利社會裡教文學不是容易的事,而當飾演代課老師亨利的Adrien Brody質問學生在外界各種意識形態極力要洗你們的腦,要怎麼樣能夠抵抗?然後溫柔地念起課文,所以我們要有思想。他這麼說。片末在如世界秩序般崩毀的教室裡,亨利讀著愛倫波“The Fall of the House of Usher”的聲音響起,頗讓人動容。他無力去擋住早已腐朽的巨宅瓦解,或許也救不了那些在崩潰邊緣的靈魂,但還是盡力地播下思想的種子,期待希望正在萌芽。

《夢.遊者》(林郁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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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遊者》終於上架了,可以在實體與網路書店找到。 它記述了我在國外十年的點點滴滴,除了旅法旅美生活的文化觀察、飲食記事、電影、時尚、風土人情等等,也是生命裡珍貴的過往。我把它分成五個部份--巴黎鱗爪、法國風情、歐遊雜記、北美遊蹤、亞洲視野──一半篇幅講法國與歐洲,1/4談我在舊金山灣區的生活而以911做結,最後1/4談我回國之後,以新的、幾乎外國人的眼光看台灣與亞洲各鄰國,饒有趣味。 十年一夢而為此書,我該感到沈重還是輕盈呢?自9/22起將陸續於淡水有河book、信鴿法文書店(會用中文講)、師大小南風Café與大家做新書分享,歡迎來玩。 ps. 不用懷疑,既然集結成書當然比我之前在人間副刊《三少四壯》的專欄多許多好康,除了好幾篇新文章之外,還有多幅伴我走過歲月的影像。

3D《Pina》:溫德斯召喚亡靈的魔法箱(林郁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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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德斯( Wim Wenders) 自言與現代舞第一夫人碧娜鮑許 (Pina Bausch, 1940 - 2009) 合作拍片的構想,始於 80 年代中期,但直到 2007 年數位 3D 電影有突破性發展前,他始終沒找到適當的模式去拍攝兩人一直夢想著、能充分表現鮑許舞蹈劇場( Tanztheater) 生命力的電影。這部 3D 片終於準備在 2009 年開拍,跟隨鮑許及她領導的烏帕塔( Wuppertal) 舞團彩排、巡迴演出、進出她的基地並分享秘密花園裡的點滴,然而舞蹈天后的驟逝,幾乎要讓它停擺。《 Pina 》 (2011) 最終在承繼鮑許遺願的舞團成員共同意志下完成,交織著舞者們的追思、獻舞、舞劇排練與演出、以及呈現鮑許一顰一笑與舞姿的珍貴歷史鏡頭;舞者多語言多種族的背景,顯示鮑許對於差異性與多元文化的重視,自個人特質與歧異的情感、敏銳度、肢體表達,發展出眾生悲喜交錯的舞蹈劇場。無論如何,我們終只能拼貼一個個殘片去勾勒完滿的幻影 ── 帶著洞悉一切的犀利卻又和藹可親的舞蹈與人生之師的鮑許 ── 然而這個幻影不正是電影藝術的精髓嗎?本片不只是獻給鮑許的動人輓歌,亦是溫德斯對於電影形式與本質不斷的追索與冥思。

《慾望決勝點》(林郁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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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慾望決勝點 》 ( Superclásico , Ole Christian Madsen, 2011) 生意失敗、老婆又跑到南美,跟當紅足球明星打得火熱,失意的酒商於是帶著青春期兒子繞過大半個地球,從丹麥到阿根廷,兒子很快發展出自己的在地戀情,做老爸的看著老婆與情人雙宿雙飛,思考自己人生到底敗在那裡。 這似乎是個合乎時令的「氣候變遷」悲喜劇,從冰冷陰鬱的丹麥到熱情洋溢的阿根廷──美酒、足球、探戈、火辣的性愛──所有你想得到、關於這兩個國家文化差異的 真實與刻板印象,玩弄得淋漓盡致,這麼大鬧一場(其實不只一場)後,主角們對於生命與愛情也必然有新的見解。但導演自然意識到自己把玩了太多的老梗,於是有意無意間還是要祭出些驚奇,免得盡入俗套。於是我們愉快地跟著去阿根廷渡了個假,無須承擔主人公的苦惱,不管結局是出於意外還是預期,都不算虧了,不是嗎?

《吸血鬼獵人林肯總統》(林郁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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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吸血鬼獵人林肯總統 》 ( Abraham Lincoln: Vampire Hunter , Timur Bekmambetov, 2012) 製片群有向以瑰麗想像著稱的提姆波頓 (Tim Burton) ,配上這麼聳動的片名,不禁讓人期待是如何天馬行空惡搞奇趣。以 cult 的眼光觀之,本片未免太認真了 ── 老老實實勾勒出一個白天解放黑奴夜裡狙擊妖魔的林肯總統,此外沒有多少想像空間,玩一點小聰明又不敢放膽惡搞;作為帶著復古風的吸血鬼片,在歷史細節與氣氛營造上,又無法像柯波拉 (Francis Ford Copolla) 《吸血鬼》( Bram Stoker’s Dracula, 1992 )或走紐奧良頹廢風的《夜訪吸血鬼》 ( Interview with the Vampire, Neil Jordan, 1994) 那樣到位,不上不下地,多少有些尷尬。 讓林肯跟吸血魔產生連繫,其實是挺有意思的。華府林肯紀念堂那膨脹得不成比例的塑像,讓偉人多少帶著點魔性,說來,力挺自由解放的論述背後是北方的大企業大銀行家,廢了奴制後,躍躍欲試要分南方這塊肥肉的巨大利益,擴張金權帝國的版圖(今日美國仍然打著這套自由民主的論述,以為資本主義的入侵打先鋒);與藉著血液殖民擴大勢力,意欲在新世界建立黑暗帝國的吸血鬼貴族,有多少分別呢?帶著帝國野心的兩股勢力,無可避免要交鋒,當吸血鬼首腦與林肯交手,點明了「永生的我們是永恆的奴隸,而你是自己信念的奴隸」,也揭露這場戰爭的矛盾──而林肯所能做的,還是只有一斧頭劈下來。

《巴黎Q孃》(林郁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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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黎 Q 孃 》 ( Q: Amours, désirs et complications, Laurent Bouhnik , 2011) 中文片名雖為《巴黎 Q 孃》(法文片名可直譯為《 Q :愛情,慾望與複雜性》,之中把玩的文字遊戲,文後會再談),儼然欲喚出巴黎女性沙龍的私密旖旎與慾望城市的情調,全片是在風光如畫的 諾曼第 海岸小城雪堡 (Cherbourg) 拍攝,方能窺進穿越海峽的英法渡輪幽暗處的誘惑,以及把豔陽沙灘關在門外的小木屋性愛──說是小鎮春光還比較接近吧。 無可厚非會聯想到同在雪堡取景、捧紅了當年方二十歲清純可人的凱塞琳丹妮芙 (Cathérine Deneuve) 的《秋水伊人》( Les Parapluies de Cherbourg, Jacques Demy, 1964) ,雨傘店千金與年輕修車工因戰爭爆發而被拆散的愛情,帶著新浪潮名導德米的印記,在如夢似幻的歌舞與理想化純愛之間,總不可免介入冷酷的現實,出手極是輕巧優雅,愈讓人感到生活的無奈與沈重。反其道而行,在多角戀情、群交派對與各種性遊戲中找真愛的《 Q 》片,恰成有趣的對照。說在雪堡而不想到《秋水伊人》幾是不可能的,德米留下的影像實在太經典了,《 Q 》片中屢為女主角賽西 (C écile) 勾引的修車工 Matt 和純情女友 Alice 的愛情,以及女孩雙親擔憂莽撞的 Matt 讓女兒懷孕又不娶她的橋段(那正是丹妮芙飾演的雨傘店千金面臨的困境),彷若是對把雪堡搬上國際舞台的前輩德米的致敬。

吸血鬼二重奏:竹風.鈺書《吸血廚師》x 林郁庭《月黑風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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緣起 嗜血的書寫與影像             搖擺於英雄與惡魔之間的形象,在歐洲的文化想像中,一直如陰魂徘徊不散:聖女貞德的忠誠追隨者 Gilles de Rais [1] 、 Wallachia 公國 ( 今羅馬尼亞 ) 的抗突厥英雄 Vlad 三世 Dracula ( 龍之子 ) [2] …… 聖潔與邪惡,從來是歐洲文化史上的雙生兒。             Vampire 進入文學書寫,本身就具傳奇性。 1816 年歐洲氣候異常,酷寒無夏。雪萊夫婦等人拜訪賦居日瓦湖畔的拜倫,窗外連日大雨,五人於是輪流講述奇聞異事互娛,並定下書寫鬼怪故事的競賽之約。雪萊與拜倫都只留下殘稿,瑪麗雪萊的故事後來成就了《科學怪人》,拜倫的醫生 John Polidori 根據拜倫未完的故事,日後寫成 The Vampyre ,拜倫式英雄呼之欲出,奠定了魔魅的吸血貴族形象,成為英國文學史的吸血鬼濫觴。到了 1897 年, Bram Stoker 的 Dracula 自 Vlad 三世的釘人酷刑得到靈感,把族譜返溯至文化交叉口的 Transylvania (今羅馬尼亞西北部),成為經典,卻也擠壓掉歐洲吸血鬼文學中其他豐富多彩的形象。 右圖:18世紀英國畫家Henry Fuseli的畫作《惡夢》,暈染著嗜血夢魔的氣氛,柯波拉電影《吸血鬼》裡有一幕化身為狼襲擊少女的鏡頭,就很有這個意味。

三代切仔麵(林郁庭)

從我還紮著兩條小辮子,牽媽媽的手上信用合作社,轉角那家麵攤就存在了。媽媽跟櫃台又是簿子又是單子來來去去,我早已溜出門,爬上攤前的高腳凳,等阿姨為我舀上切仔麵豬血湯,麵多半嘗了幾口就剩著,媽媽辦完事出來找人,正好把它吃完。 麵不過尋常的乾麵拌醬油蒜頭,一大鍋熬好的湯底,隨配料不同演繹出油豆腐、薑絲大腸、酸菜豬血的變化,不特別令人難忘,就是平實好口味。每家附近總有這樣的小吃,盤昇的烹食熱氣之後,隱約映照老闆夫婦的笑容,心意也融入端出來那一盤盤食物裡,吃到跟自家一般親切,已然超出單純口味的範圍──那是味蕾初始的記憶。

從一包新竹米粉說起(林郁庭)

朋友送來一箱驕傲外銷日本的台灣之光,「純米新竹米粉,稍微冷水泡開就可以煮,別用熱水燙。」 儘管混了粟米粉的改良式米粉今日已蔚為主流,傳統純米粉仍不乏擁護者,要打進對於米與 100 %都有偏執的日本市場,純米米粉自是王道。包裝也不好厚重的一大袋蓬草,米粉絲扎實得像預備給牲口過上一冬的乾糧,足以豐盛地大鍋快炒辦桌,以饗全家老小。必得是泡麵般精巧輕盈的一口包,瑩白的粉絲從明淨的袋裡透出,(日人覺得)可入米粉的配料,以纖巧的身形在袋面輕舞──朱紅底灑上金邊的蝦米、香菇、雞牛、魚貝、章魚、田螺、甘藍、蘿蔔、甜椒、茄子 ⋯ 與廟口賣的炒米粉不像是一般的身世。

滑雪紀行(林郁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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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片物產豐隆的大地,有半年時間是寒冬。 為此,日本國境之北的北海道,對於來自南國、不識冰雪滋味的我們,總有難以言喻的魅力。都市雨雪反覆消融凍結、沾染往來人車塵土的髒污,不存在我們對雪國的想像裡。千里而來,不就是想看一望無際的冰原,覆滿白雪的野地上,或有雪狐一溜煙而過,綿軟的毛皮貼著一般細緻柔滑的新雪,留下一行足跡,漸行漸遠,消失在蒼茫天地之間。連綿遠山鑲滿白光裡晃動的樹影,看似沾不上一點塵埃的純淨大地,是否受到福島核災波及,難免沾上看不見的輻射塵?懊惱著之前沒有多囤積名產,手中僅存一包過期的北海道昆布,倒成了寶貝,因為那確定沒有輻射污染。

添好運的米其林之星(林郁庭)

米其林食評向來或尋覓珍饈於紅塵深處,盡享都會繁華,或追隨名廚至鄉野之間,宴饗在地精粹,甚少青睞大隱於市的庶民食堂。香港旺角這家不起眼小店,沒有傲人的裝潢擺設、精雕細琢的盛盤或細膩入微的服務,就賣十來塊錢(約台幣四五十塊)的港式飲茶點心,竟能招來米其林一星,令一眾食客門口大排長龍,慕名要試全球最便宜的米其林餐廳。 「添好運」掌門麥桂培當然有來歷。出身寒微的他當年受名廚賞識,被招攬至四季飯店「龍景軒」擔任點心部主廚,在摘下米其林三星的名門磨鍊手藝,所想的還是自己當老闆,開家平民小吃坊。從高檔飯店餐廳到二十幾人座的平價小鋪,入門處那對「昔日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賀聯,點得再貼切不過。

香港賽馬(林郁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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挟著上世紀古樸的車廂、從容自在的步調,穿越快速旋轉到要離心失焦的港島,叮叮車在軌道後留下連串歡快鈴聲,緩緩於燈亮如晝的快活谷( Happy Valley ,即跑馬地 ) 停下。 好賭上人生機緣卻怯於下注賭錢的我,生於長於(暫)居於香港的 W ,都是第一次踏入跑馬地。 賽馬會投注站遍及香港的程度,只有銀行分支差可比擬,銀行日益縮減,更顯賽馬活動熱烈──若說一樣是博弈,把錢投注於競速奔馳的名駒身上,比起押進鬼魅般的金融資本市場,似乎更有血有肉有看頭。

澳門今昔(林郁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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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香港人看澳門是用某種特別的眼光。林子祥說對澳門感到親切,是因為兒時記憶的漁村、老建築景觀,在香港逐步消失了,澳門還能看得到;王家衛《花樣年華》裡旖旎陰鬱的老香港,映襯一件件幽閑哀艷的旗袍身影,那其實也是在澳門取景。 10 年前初探澳門,與從法國回到香港的 C 同行。我們乘渡輪由港出發,難免沾染些港人心態──去澳門不是大賭就大吃,葡國菜蛋撻就不消說了,粵菜海鮮也遠比香港便宜,在澳門貪饞吃到撐爆的,還真不少。我們逛進葡京偌大的賭場,津津有味看人家紅著眼盯盤下注──很多都是搭發財船來的, C 說,賭上一夜輸得差不多了,垂頭喪氣地早班船回去。在澳門諸多美食裡,不知怎的對義順的薑汁撞奶、雙皮燉奶印象最深,如此單純美好的香濃細緻感,像是在漸形複雜的人世嚐到失落已久的純真之味;望出窗外議事亭前地,大波紋馬賽克的濃郁南歐風情,心也跟著被點亮了。

窩心火鍋城(林郁庭)

同上海友人們餐敘,說要給我從所未有的體驗,聽了是山珍海味一鍋撈的火鍋,心裡多少有些洩氣(火鍋不就是湯底配料沾醬,能變出多少花樣?),嘴上當然不好說。 出地鐵站失了方向, G 馬上以大陸人打手機簡訊令人驚歎的飛速,送來詳盡指示,末尾加上:「上 10 樓,我們在 203 桌。」 我一點也不意外那棟豪氣的十幾層建築都屬於火鍋食肆。中國崛起,誇耀霸王樓面的巨型餐廳連鎖也跟著崛起,無須擔心千人百人坐不滿,用餐尖峰的熱潮會讓你看到,中國就是人多。 到 10 樓,服務員領著穿過一大片圍桌坐磕瓜果糖餅、手翻閒書的人群,我納悶了,沒一點熱氣翻騰的生猛勁,這火鍋城到底賣啥?正想著,已經離開明淨的過堂,被吸入麻辣辛香呼嘯席捲的黑洞, I 孤零零從座上招手。

婦科歷險記(林郁庭)

多年前從學姊 T 那兒聽來一個駭人小插曲。說在婦產科候診室等待,忽地診間裡傳來咆哮聲:「髒成這樣,你老公怎麼回事?你裡面都發炎了,知道嗎?」 婦人怯怯支吾了什麼,醫師不耐煩地,「叫他洗乾淨啊,我的天,他從來不洗是不是,你怎麼這麼能忍?」 可想而知,事件女主角在看診結束後,於分享她性生活隱約的三姑六婆眾目睽睽、竊竊私語間,低頭掩面而出。

內衣小姐(林郁庭)

走進春天百貨內衣部,穿過豔麗的蕾絲刺繡縐紗花海,期待同樣旖旎私密的試穿室,但眼前那幾個寒酸小隔間,僅有不帶鎖的兩片式百葉扇,上下懸空遮中段,隨你推進推出;活像西部片落魄小鎮的酒館,遊俠盜匪警長到了門口,打吧台瞧一清二楚。售貨小姐也像電影酒保面對外來客那樣冷,問她尺寸還損你法國 size ,亞洲女性活該拉倒,找都懶得找。 「哇,有男人在看。」結夥來的女伴隔壁驚叫,只見幾個法國男人晃進胸罩內褲的花叢,悠閒四顧,眼角餘光自然掃向推門露出的半截穿衣鏡,窺探是否映照幾許春光。 初次巴黎買內衣的文化衝擊,讓人愈加懷念家鄉。在台灣,不論專櫃夜市名品店,訓練有素服務親切的內衣小姐,會幫你量身、從花海中挑出適合款式、更衣室裡幫你推撥、調整肩帶,那可是歐美的精品店才能享受的貼身服務。有些還註明防偷拍裝置,可安心試穿──這恐怕讓(敢明目張膽看的)老外也嘆為觀止。

台北,巴黎(林郁庭)

穿梭於歐陸與北美,在高鼻深目的異邦漂泊十年,返國定居,總有人問,「回來習慣嗎?」 是點頭之交,就隨口敷衍幾句,稍微熟識的,便坦白說了,「不習慣。」 慣與直來直往的西方人打交道,已經忘了比較迂迴含蓄的亞洲人表達方式,於是在大家互相推讓而我逕不客氣的場面下,難免惹人驚訝得落下一句──真白目,你美國人啊?夜深接到電話寒暄邀約,我卻大喇喇地指出法國人 10 點過後,除非緊急狀況多不致電擾人,亦可想像電話那端皺起的眉頭。另外一樣不習慣而覺得異常窩心的,是故土滿溢的人情味,或許時會磨到西方社會調教出來的個人主義、注重隱私的棱角,但走到哪兒都沒有這般熱心友善的人們,讓同胞的我也不得不像老外般贊歎,台灣人真是可愛得不得了。

911之後(林郁庭)

晴日裡兩支雪白的巨大煙嘴點燃了一根,撲哧撲哧地吞吐,說時遲那時快,那隻飛得太低的大鳥穿心而過,滿腹的冤魂挑起一朵火雲,碧空下猙獰地閃爍,哭號中巨柱顫巍巍倒下,望出煙塵仍是一片藍天。 你一定在好萊塢災難片看過類似鏡頭,熟悉到無法相信這是真的。但一再重播的新聞畫面,讓你必須接受美國真的遭受攻擊,在躲得不見人影的總統出面前,大家都在問,這是戰爭嗎? 千里外的柏克萊,平靜如昔,兩小時後我還得講課。那畫面看了 N 次以後,我跟助教通了電話,決定課堂結束前留 10 分鐘討論,為罹難者默哀。

泡沫經濟(林郁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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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住繁忙的市場街、扇形展開的洪水大廈 (Flood Building) ,自捷運出口的地下廣場仰望,愈覺雄偉。上世紀初它是舊金山最大建築,落成不久即趕上 1906 年大地震和席捲全市的大火,一片斷壁殘垣中,它毅然挺立,繼續走過美好與動蕩不安的年代。百歲之齡,它仍沒有閑下來享清福,足下腹內的商家行號工作室領事館,每日帶來送走諸多人口,增添老地標旺盛的生命力。 叮呤叮呤,那是對面 Powell 街的纜車從小山坡下來,終點的轉盤一迴向,方停妥,下一批豺狼虎豹的遊客便搶上去,觀光旺季隊伍排得忒長,等久不耐了愈是兇狠。要進入洪水大廈,必得穿過猛獸之陣。很難相信 F 竟然在市中心地點絕佳的傳奇歷史建築裡工作,但他確實從電腦前抬頭對我微笑;鄰桌同事 L 春風滿面,在德遊學的女友又寄來一張明信片,穿堂入室的明媚陽光,照亮壁上釘了一列的柏林風景。

千禧夜在舊金山(林郁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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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 年前夕於舊金山,少不得要 party ,以最在地與遊客的方式,於是我們訂了 Beach Blanket Babylon ( BBB) 的戲票。 畫家出身的 Steve Silver 於 1974 年創造這齣音樂劇,推出以來歷久不衰。《歌劇魅影》、《西城故事》、《媽媽咪呀》到城裡巡演,駐足多久總有離去之時,隔一陣子或許再回籠,或許不,但 BBB 至今已於「小義大利」的北灘( North Beach) 連續演出 30 餘載,成為史上最長壽上演戲碼,舊金山最膾炙人口的表演。戲院前路段更名為 Beach Blanket Babylon 大道,英國女王訪問霧都,也藉由 BBB 體驗了非常美式的幽默,以及異常華麗與荒謬的組合背後,投注於這迷人都會的濃厚情感。舊金山土生土長的 Steve Silver ,於該戲成功邁入第 20 個年頭因愛滋病過世,卻為他最愛的故鄉留下與金門橋同樣銘刻舊金山記憶的作品。

巧克力戰爭(林郁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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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克力是最好玩的食材,它很快就變軟了,可以讓你自在把玩,幾分鐘內,它又硬得像石頭。」 Joseph Schmidt 如是說。 紐奧良動物園嬌貴的白子鱷魚 Antoine 巡訪舊金山造成旋風, Joseph 特別為牠打造實物尺寸的塑像以資紀念:湛藍眼珠的白鱷魚在黑巧克力板上匍匐而行,活像蓄勢待發的 Antoine ,下一刻就要撲向盯著白巧克力身子垂涎的遊客。市長訪問中國, Joseph 準備了巧克力貓熊作為禮物;法國大使訂製美味的艾菲爾鐵塔, Joseph 也沒讓他失望;給前南非總統曼德拉的禮物,是巧克力白鴿。在某個聖誕佳節,他用一萬磅比利時巧克力,雕出一整桌誘人盛宴、綴滿裝飾的聖誕樹、維多利亞邊桌與拐杖糖、高帽、糖梨、玩具櫃裡迸出來的精細小玩意 ⋯⋯ 舊金山港邊的展示廳,遂若不經意從童話世界流瀉出碩大的巧克力天堂。[Photo: The San Francisco Chronicle/Mike Kepka]

紐約,紐約(林郁庭)

工作或如愛情,什麼樣的理想,生命各階段各有不同答案,亦即是無解。 曾介入藝術經紀這行,只管包裝掛帥的行銷,不扛血淋淋數字的業績,還有機會探訪紐約,不賣畫,只需交出漂亮的考查報告。縱使日日疲於奔命,浸淫無上之都風華,仍美好得不近真實──雖然很快離職。 寄居紐澤西,隔隧道遙望大紐約的兩週,每天旅館交通車進城,擦身而過形形色色的面孔,無法不注意同一雙微笑的眼睛,跟我大不相同的閒適心情。 O 隨德國工程公司在西非工作,染患瘧疾、黃熱病像小感冒般稀鬆平常,鬼門關前虛晃幾回,休假想徹底忘卻非洲大陸的豔陽、疫疾、放工後冰涼啤酒點綴的枯燥生活,到紐約來,「隨意走走,今天或許去百老滙看《獅子王》。」 懷著對非洲草原雄獅的遐想,我很難理解 O 怎麼想看舞台上又唱又跳的假獅子。車子停在時代廣場,我朝古根漢而去,不多時便迷失於綴滿藝術瑰寶的白色螺旋殼中,他繼續舒適地嬉遊五光十色的大都會。

死谷絕境(林郁庭)

追求超乎現實的極限體驗,莫過死谷。西半球最高溫的攝氏 57 度(只比全球最熱的利比亞沙漠涼快一度),低於海平面 86 公尺的北美洲最低點,西望標高 3368 公尺的望遠鏡峰,縱深落差是大峽谷兩倍。窮山惡水,竟有出於塵世之美,號為死谷( Death Valley) ,卻蘊藏生機無限。冬季裡若降了點老天難得施捨的甘霖,隔年漫山遍野春花,短暫而絢爛,教人愈加疼惜絕境中堅韌美麗的生命。   我們在初冬進入死谷,估計應是最舒服的季節──來自亞熱帶,即使抗熱性不差,也沒必要挑戰盛夏極限溫度。谷內地名充滿詭異奇趣,像是創下高溫紀錄的火爐溪、極低點的惡水盆地、鐵砧泉峽谷、鬼城、棺材峰、死人關等。黑山頂登高望遠,飽覽死谷勝景,心靈震撼猶如《神曲》裡窺進地獄門的但丁,那個觀景點也適如其所取名為「但丁視野」( Dante’s View) 。

千里猶他行(林郁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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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開地圖,從偏北的猶他首府鹽湖城到南境,來回近兩千里。 「每天開個五六百公里,就可以了吧?」 「是啊,有三個人輪流開呢。」 就這樣,我們從草木豐茂海灣秀麗的舊金山飛進鹽湖城,來到半乾與沙漠氣候的猶他州,展開五天的瘋狂國家公園之旅。 出了機場領著租來的車死命往南開,飛車到錫安( Zion) ,在國家公園關門前,還有機會匆匆瀏覽了如紅色巨人的壯闊拱壁,沈默著,俯視眼前飄然而來、瞬間而逝的微眇生命。朝霞中的布萊斯峽谷( Bryce Canyon) ,純然是另種紅岩風情,一尊尊纖細的風蝕岩柱,宛若秀媚的飛天,形姿各異,妍紅肌理層次鮮明,隨日影移動而變幻神采,捱過去,懸崖邊下眺幽深不見底的峽谷,凜然而失狎昵之心,死亡的誘惑大抵如此?

Chez Panisse(林郁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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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貫穿柏克萊市中心的 Shattuck 路往北,離開繁忙的地鐵站、金融區,路窄了下來,時間似乎也沈緩了些,看到左側那棵不同於其他乖乖照樣長的路樹,特立獨行地扭著大個兒濃蔭、遮掉半邊路,知道它背後那棟深褐木質、樸實無華的裝飾藝術建築,就是 Chez Panisse ,美食窟 (gourmet ghetto) 到了。 小城裡有家世界級的餐廳並不稀奇,有個性的名廚不一定發跡於市,隱身山林的不在少數。加州料理教母華特絲 (Alice Waters) 亦是柏克萊人,法國遊歷回來,不斷試驗融合法式料理與在地食材的新烹調,於母校所在地開了她第一家餐廳,以馬賽作家 Marcel Pagnol 筆下人物 Panisse 為名,為知心好友們下廚,共酌同樂為志。 華特絲於新料理運動風頭極健,不遺餘力推廣在地烹調、有機、慢食,以法義料理為底、本地新鮮素材與多方文化影響匯合的加州菜,遂登上檯面,成為新食尚。她把生機樂活的態度帶入校園,至營養午餐到基礎教育,讓學童從親身栽培體現有機農業,學習尊重環境;近年最具指標性的成就,是讓第一夫人蜜雪兒歐巴馬,在白宮開闢第一座有機蔬菜園圃。

UC Theater(林郁庭)

曾經,柏克萊也是觀影的天堂。下了課晃到城中鬧區,好幾家商業或藝術電影院任你選,兩塊錢的學生價,就能盡情迷失於飄忽閃爍、卻又血肉豐盈的光影世界。或是爬上小山坡,大學美術館後壁的太平洋電影資料館,是美國西岸最大的電影寶庫,一年到頭都有影展、修復成果展進行。「我們總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找到珍貴拷貝,」那好心幫我找黃柳霜默片的研究員告訴我,「比如中國城餐廳。它們怎麼從戲院跑到廚房去的,沒人曉得,有幾卷起火燒了或是被塗改,其他都很完整。」 電影資料館做影展不稀奇,大學路上的 UC Theater 能夠每天換片,每週做個小影展,儼然巴黎電影院的氣魄,才真令人贊歎。將屆百齡的 UC Theater ,是柏克萊碩果僅存的上世紀初期大型裝飾藝術戲院,其他同類型歷史建築紛紛改裝為小廳多片同映的電影院,它硬是守住千人座的豪氣格局──只此一廳,同樣連續放好幾片,只要你屁股耐得住,盡可窩在暗了燈幽深無垠的戲院內,隨著光影明滅,進入一個又一個故事。

柏克萊精神(林郁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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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舊金山東望,奧克蘭、柏克萊、 Richmond 在海灣那側排開,交織的平野與山巒之間,矗起一支遙遙可見的孤高尖塔,隱隱呼應守住威尼斯的聖馬可鐘樓。將屆百歲的百尺鐘塔,高聳於柏克萊的心臟地帶。 朋友來訪,總無可免俗地要帶他們登塔,不只因為是著名地標,塔頂所見灣區風情畫,也是一絕。這天領著 F 來到塔底電梯入口,首先他的背包得通過反恐安檢,接著發現原先丟兩個銅板便打發的搭乘費,悄悄漲成觀光級的價錢。 取回背包,付了錢, F 丟下一句話:「這已經不是柏克萊精神了,我很失望。」 美國諸多名校裡,法國人獨鍾柏克萊;抱了很大的期望而來,怪不得他要感到失落。 60 、 70 年代柏克萊反越戰、捍衛言論自由獨立思考、對抗抨擊校園淪為「同情共黨、示威反動、性變態樂園」的保守勢力,讓同樣以學運傳統自豪的法國人刮目相看,儼然在他們視為文化沙漠的美國,也有柏克萊這宛如巴黎左岸的精神淨土。而這裡也有咖啡文化──傅柯講學時期鍾愛的米蘭咖啡 (Café Milano) ,今天仍看得到帶著憂鬱知識份子面容的學子;地中海咖啡 (Caffe Med) 的向陽座,常見蟒蛇蜥蜴纏身的老嬉皮,緬懷最好的時光;蘋果樹下的大路咖啡( Café Strada) ,永遠都是高朋滿座。

霧都剪影(林郁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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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過美國善人死了上巴黎,惡人留美國的王爾德,獨厚舊金山:「很奇怪,失蹤的人據說都在舊金山現身了。那必定是個悅人的城市,具備所有屬於來世的誘惑。」王爾德回到屬於他今生的歐洲,益加飛黃騰達而後殞落,貧病交迫地魂斷巴黎。我到拉雪茲墓園 ( Père Lachaise ) 探望過他,折翼天使的雕像上,粉絲的唇印蓋得密密麻麻,他寧可圖個清淨吧。 「紐約,芝加哥,舊金山,去那兒好啊?」 我在巴黎三大旁聽,認識同樣東方面孔的 J ,開始很客氣地法文寒暄,後來發現彼此能通中文,於是每週課後上大學餐廳,邊吃邊批教授打混、斷章取義、唬弄學生的行徑,成了一大樂趣。 J 與好友 X 貧寒出身( X 說陝西老家真是家徒四壁──四牆外啥都沒,不像法國人哭的窮,是指沒錢去渡假),冀望都在學位上,想到他們或 暗自 餐廳打工賺外快,還能維持如此好成績,我們這票人飽食終日無所用心,不覺汗顏。台灣與大陸留學生在法國的勢力消長,並不是沒有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