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上帝》(Grace à Dieu, François Ozon, 2018)

《感謝上帝》劇照
2002年1月,Boston Globe日報爆出波士頓地區因天主教會包庇,不予性侵幼童的教士懲戒僅調離原教區了事,使得他們得以於新教區繼續犯案增加受害人。根據調查,光波士頓教區涉案神父就有87名,該次媒體曝光也使一向隱晦的教士性侵事件大幅進入公眾視野,負責調查報導的Spotlight小組於隔年得了普立茲獎的公眾服務項目,根據真實事件改編的電影《驚爆焦點》(Spotlight, 2015)也於當年拿下奧斯卡最佳影片與原著劇本獎。
儘管作風較為開放的本屆教宗聲稱必將嚴加懲處犯案教士,力阻犯罪,以少數之力去撼動一個植根千年的機制巨獸,效果似乎有限,波士頓教區醜聞案爆發近二十載了,類似的事件仍然層出不窮,法國名導歐容(François Ozon)近作《感謝上帝》(Grace à Dieu, 2018)改編自里昂教區性侵案件,就發生在恍如昨日的2016年。
不同於《驚爆焦點》以媒體偵查角度呈現,訪談諸多受害加害者與律師社福團體,敘事多線交錯,呈現無所不在的教會勢力網絡下一點一點浮現的蛛絲馬跡,《感謝上帝》聚焦單一狎童神父以及他的受害者們,從受害人角度描述他們如何從恐懼、沈默、感覺背叛、沈淪到試著走出來、提告、組織協會自救相互扶持、在官司纏鬥以及與加害人對質中的二次傷害中掙扎、期望正義公理終得聲張。
本片不以多線交錯而是直線敘述,特意鋪陳三位來自不同階層的男主角的人生以作為對照:富裕的銀行家亞歷山大,儘管幼年因神父侵害而留下陰影,終究找回對宗教的信念,偕妻同五子(法國人要生這麼多真的是要很虔誠)積極參與教區活動,然而他的虔誠在當年對自己伸出魔掌的神父再回到教區時受到動搖,與教會多次申訴不果後毅然提告。方思華是電腦工程師與業餘敲擊樂手,當年因父母及時發現保護而受創不深,在亞歷山大提告後接受檢方調查,發現當年神父仍被分派與幼童為伍,憤然挺身而出,與同樣曾受害的醫師好友創立自救協會,於網站分享個人經歷互相打氣、成立救援熱線、募款維持運作與訴訟程序、持續媒體曝光以引起社會關注。艾曼紐則來自社會中下層,父母失婚而自小進入教會讀經班與童軍營,單親媽媽想的是在好的環境中減低教育成本,豈料遇上狼神父,使得他身心受創,在一個又一個打工性質的工作間渡日,與人建立親密關係也產生困難,參與協會的活動讓他與其他受害人產生連結,因為不再孤單而得到救贖。
在當事人與涉案神父會面的短暫時刻,我們得以窺探「惡狼」面目,那仿若無害的和善大叔面孔令人驚異--他也總是低頭認錯,說明他也總和上級說他「有病」、與孩童相處有些「問題」,但他們也都不做什麼,於是事情一再發生,而他也「沒辦法」。正是這樣的含蓄隱晦所描繪出的縱容包庇,更讓人心寒義憤,而如此官官相護遮掩模糊了犯案者對當事人的傷害,更讓教會滿口的仁義道德寬恕顯得偽善邪惡--如同轉型正義的工作,加害者呼籲遺忘包容不要再撕開傷口,但是沒有真相大白還以公道,如同沒有消毒妥善處理的傷口,不去碰觸還是不會癒合,化膿病變反而更加不可收拾。
平行的生命因為遭遇程度不等的性侵經歷而交會,傷痛得到慰藉,而在得到初步成果然而官司尚未結束之前,協會裡已經有了不同的聲音,分道揚鑣似也是可預見的結局。本片雖是真實事件經戲劇改編,由於片中人物使用真名,儘管拍攝時期秘密作業以免受到干預,仍受到教會抵制,被告神父Bernard Preynat的律師以「無罪推定」為由,要求戲院於判決前不得上映。所幸本片於柏林影展得到評審團大獎,上映前一天Preynat神父又敗訴,使得電影得以順利推出。在上訴過程中,更爭取到今後類似案件追溯期由20年延長為30年,免得受害人在年幼勢弱權力不對等的情形下被緘口,成年、時機成熟想提告卻過了追溯期。

*里昂教區案受害者協會La Parole Libérée (意味解放言語,不再沈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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