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豎琴名家Xavier de Maistre訪台兼談清酒

從CD封面可見歲月痕跡

豎琴彈一彈突然想到清酒--這是說初學的人總為那柔美亮麗的音色所著迷,要彈得好聽似乎不難(不像有些管樂器半天吹不出聲音,或某些弦樂要一段時間才能突破「殺雞」般整死旁人的階段),就像不怎麼名貴的濁酒,雖然雜質很多,但米香迷人,充滿新一季收穫的喜悅。到了中級階段,很多技巧性的東西進來了,因為切入角度不好而指甲觸弦發出的雜音,愈來愈讓人困擾,曲子也不是彈得出來就好,遂發現這其實不是那麼簡單的樂器,於是琢磨著,磨掉了外面的雜質,成就「吟釀」等級。大吟釀的境界,就是磨到幾近米心,幾近偏執的純粹之味,對演奏者而言,完美再怎麼樣都不算苛求,琢磨到技藝的核心,如履薄冰,就等著釀造過程如何造化極品。


第一次聽到 Xavier de Maistre的琴聲,是他贏得美國豎琴大賽金獎次年出的CD,向豎琴界以外罕為人知的偉大豎琴家、教育者和作曲家Heriette Renié(1875-1956)致敬,魔幻森林裡的精靈舞步,纖細優雅而晶瑩剔透,在薄暮中時而朦朧時而清晰的輪廓,像是璀璨的朝陽一現,這個幻境便消失無形。我豎起了耳朵傾聽這音質極佳的錄音,連輕微的呼吸和踩踏板聲皆可聞,卻聽不到任何雜音--這表示他的切入點無懈可擊,當時的我對這才24歲卻技巧高超、已達「大吟釀」境地的美少年,佩服得五體投地。那時我在異地攻讀研究所,小時候學的豎琴拋開了,聽著仙樂飄飄,陶醉之餘,不由得些許悵惘。
台北演出所使用的Lyon Healy Style 23 金琴
回國之後竟有特殊機緣,無比艱苦地把荒廢十年的琴藝重新拾起,還期望著要突破當年無法超越的瓶頸(繼續磨米中...)。後來知道Xavier在那片CD之後,去了維也納愛樂擔任豎琴首席,幾年後離開樂團,以獨奏家之姿活躍於世,並誓言要好好整理為人知與不為人知的豎琴曲目,灌了好幾張風格各異的唱片,我也收藏不少,當然最珍貴的還是早年那張,外面已經找不到了。聽到本人現場演奏,則遲到去年在香港舉行的世界豎琴大會,以及他四月中來台和NSO(國家交響樂團)合奏西班牙吉他代表作的Aranjuez協奏曲豎琴版。比起當年讓我著迷的「不染人間煙塵」的精靈腳步,今日的Xavier所演繹的Aranjuez奔放的熱情、生命之哀愁、歡快雀躍,更讓人心醉;對照剛出道的孤高美少年之姿,20年後的帥大叔仍舊是天之驕子,精研的技藝核心經過歲月的發酵,更不著痕跡地流露出細膩的情感。我同時證實了從小以來的疑惑:CD裡如神人般一絲不苟、完美無瑕的Xavier,在現場還是有兩個轉折
Xavier香港演出隔日,在大會展場試他用過的白金「鯉魚躍龍門」Style 8 特別款
因為切得過急,而發出極細小的雜音(所以不要太相信可以剪接的錄音版),在那個熱烈的當下無妨,反倒渾然天成。於是Xavier在我心裡從天上到了人間,卻讓我覺得更親切了;「大吟釀」的純粹好不好,畢竟見仁見智,有一點雜質,可能是更具魅力的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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