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河.鬱金香.櫥窗女郎(林郁庭 )


趁著早春的假期,我與Y由巴黎乘高鐵北上,她到阿姆斯特丹探訪好友,我跟著去享受免費招待旅遊。沒幾個小時,灰白之都的景象已經拋到腦後,我們置身於小橋運河畔,笑臉迎人的是個磚紅城市。巴黎曾經是(歐洲人所想像的)世界的中心,今日也還霸著法國中樞的位子不放,那不可一世的自信,讓什麼城市跟它比多少要失色;阿姆斯特丹從容不迫,進退有節,小國並不小器,或如近世崛起歐洲,務實精明的荷蘭商人。
車站外倚著銀灰跑車的墨鏡女郎走向我們,「是S,」Y對她招手,「看那車,我跟你說她家很有錢吧?」S摘下墨鏡,露出比想像小很多的眼睛跟大圓臉,她一點都不美,舉手投足卻流露性感的氣息,閃爍鮮紅蔻丹的十指,帥氣地扶著方向盤,帶我們穿梭城內著名景點。

S父母移民自香港,她在這兒出生,還能講廣東話,用荷蘭文罵人卻更帶勁;家裡做進出口貿易,她不想繼承而去當空姐(不亦樂乎地從事進出口消費);父母想幫她介紹身家良好的華裔青年,她總是跟白人男孩拍拖;家裡終於同意那算門當戶對的荷蘭男友,她又把人家甩了。「我只懷念跟他做愛,啊,人間樂事。」面皮薄的Y聽了臉帶微紅。
我們在紅燈區停下,人堆裡擠著前進,一間櫥窗逛過一間櫥窗。這區如同開口閉口談性的S一般坦然自在。賣淫本就是人類極古老的行業,與其遮掩裸露的人性,何不開放展示?畢竟它跟其他櫥窗商品,都是在營造綺麗的遐思,去煽動無邊的慾望。
人氣雖旺,大多是看熱鬧的觀光客,當真消費一刻春宵的不多;偶爾發現某個櫥窗空了,沒有女郎搔首弄姿,大家便擠眉弄眼,知道後邊房裡正進行交易。才說著,前頭有女郎送客出來,真真假假,總是恩情無限,頓時喝采聲四起,小夥子滿面春風而去。
Y看來臉色不大對,問她,說以為買春的大約一臉猥瑣色情樣,「這人看來很正常,就像會是你我男朋友的人
Y果然對情趣商店裹足不前,死都不肯進去。我陪S逛了一圈,瞄過滿坑滿谷的玩具,她很不滿意地詢問,「你們這店都是服務男人,沒有增加女士快感的東西嗎?」
「有按摩棒和陰莖環。」
S把剛買的絨毛鋼環秀給苦守門外的Y看,說要跟前男友好好研究。「你們不是分手了嗎?」
「沒說我們不能再做啊。」
Y面容慘白,這一天的衝擊遠超過她的承受度。
S驅車Keukenhof,帶我們見識全球最大的球莖花園。還是來早了,園裡綠意盎然,鬱金香開得零零落落,沒有照片所見,讓荷蘭聞名於世的魔法花海。
若有所失回到巴黎,發現盧森堡公園的鬱金香正是燦爛──不似盛放的Keukenhof能綿延至地平線盡頭──幾苗花圃的嬌妍,有限格局卻情致無限。
生命就是如此──特意至遠方尋找春天,回首卻發現它早在身邊。
《中國時報.2011.7.6》

Comments

  1. 看到一則新聞:“今天[7/13]出刊的壹週刊報導,彰​化縣花壇鄉平和街的私娼寮業者,最近仿效荷蘭的「櫥窗女​郎」方式攬客,且利用放暑假時間吸收女學生下海賣淫,而​平和街私娼寮能存在幾十年,幕後有警方及民意代表包庇。​” OrZ

    我的觀點,在此已經說得很清楚了:“賣淫本就是人類極古​老的行業,與其遮掩裸露的人性,何不開放展示?畢竟它跟​其他櫥窗商品,都是在營造綺麗的遐思,去煽動無邊的慾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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