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女孩戀巴黎(林郁庭)



「日本女孩啊,進了舞廳排排坐,低頭笑,等著法國男人過來把她們帶走。她們很容易。」法國男人這麼說。
這話讓人聽了很不是滋味,好像一竿子被打翻的不只日本女孩,其他亞洲女性也一併攪和進去了。很容易。似乎走到那兒的夜店,總有一票無外人不歡的東方女孩,一幫狗眼看人低的輕浮白人男子便給慣壞了(當然也有素行良好的,但似乎不長進的就容易被慣壞),怪得了誰?
友人Y想必在東京老家也乖得很,進了海外戲院,一上座就脫鞋解放赤足,舒服地倚著靠背嗑爆米花,入迷地盯著銀幕上流動的光影,「啊,巴黎真好。」

日本人迷巴黎是有名的。跟他們說你正在學德文,個個禮貌地低頭笑,回幾句應酬話;說你到巴黎留學,眼睛紛紛亮起來,崇拜地,「哇,法蘭西!」
旅居巴黎那段時間,Y頻頻來訪,她的心思我未必猜得透,總覺得我的巴黎小公寓,糊裡糊塗成了她展開某計畫的基地。那時我們一個美籍朋友不斷示意,她毫不領情:「要跟我在一起,把鬍子刮了,頭髮染一染再說。但我才不要嫁到愛荷華天天看玉米田。」大鬍子真的好好打理自己,後來跟Y的閨中密友結為連理,搬到舊金山去了。Y與好友逐漸冷淡,想到明媚的舊金山有些扼腕,但算了,她有更遠大的目標。
能通日文、對東方文化與亞洲女人同樣感興趣的A,廣佈情絲網羅適婚對象(多多益善,得標的機率也大),諸姊妹多少都感覺到了。在Y的盤算中,A條件不算差──自小由中歐移民至法,為了充分融入社會,他比法國人更法國,又沒有法人的高盧鼻子與陰沈;或許太沈醉於美食,身材比旁人要壯了點(委婉的說法),但他在巴黎時髦的近郊,可有棟大房子呢。
後來A調職西南,由中樞到邊疆,耐不得寂寞,老要巴黎友人去探視。我同Y南下拜訪,瞧瞧這拿破崙三世Eugénie皇后所鍾愛的海濱渡假聖地,A驅車領我們入山品嘗新鮮鱒魚料理、本地特產綿羊乳酪、外人罕知的上等甜酒,又呼嘯著出了國境,在西班牙酒館大啖被我們稱為「壽司tapas」的精美下酒菜。
玩得再開心,想到跟了A離巴黎可遠了,Y還是猶豫。A可比她明快會打算,循著放出去幾條線收網,沒多久就放帖請大家南下喝喜酒,新娘是Y之前的同事,出身川崎。
「我還是覺得A有點肥,你看那肚子,而且鄉下住久了會無聊。」無意幫人牽了兩回線,自己卻沒著落,要Y一點兒都不惱,也難。
之後是個義大利男子,拍拖了一陣子,覺得她不會太認真,最後男人決定在巴黎定居,他們很快就訂婚。
收到Y的喜帖,瞧著精心規劃的午夜塞納河宴遊路線,真要恭喜她終於如願。或許我錯了,她真的愛那男人。任何人能得到她對巴黎十分之一的愛情,都不算虧了。
《中國時報.2011.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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