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後看《太平輪:亂世浮生》(林郁庭)

太平輪:亂世浮生》(The Crossing I, 吳宇森, 2014)

天時地利,決定人的悲歡離合,亦能左右朝代興衰。
踏進戲院恰是年底重頭戲的九合一選後二日,開場前,鄰座的熱血青年仍一臉亢奮,同友人分析國民黨敗選原因以及選後大勢。片子拉開序幕,戰情正是慘烈,儘管抗日勝利在望,不消片刻,銀幕上的國民黨已是兵敗如山倒:上海街頭的蔣中正畫像,凝視軍警對反內戰的異議份子開槍;不願再資助貪腐政權或介入內戰的美國政府,宣布斷決美援;不了解前線情況的總司令部指揮調度失宜,導致華東戰場國軍全軍覆沒,民心與優勢都在解放軍那邊。吳宇森的《太平輪》正好在台灣戰況激烈的地方選舉之後登場,歷史因緣匯聚了百年來國民黨的輪迴:授勳將帥背後的總理遺言,喚起辛亥革命的烈士幽魂及走向共和的艱辛,映襯戰時上海名流的享樂飲宴,格外諷刺;醞釀沸騰已久的政治路線鬥爭,於抗日戰後一發不可收拾,捲入內戰的將士與百姓,倉惶無奈地苟且偷生,或是為了不值得忠貞的領袖和理念犧牲。銀幕上國民黨怎麼輸掉大陸,六十多年後他們又怎麼再度失去民心,兩相對照,份外雪亮。    


《太平輪》的電影語言,亦如選舉,充分地煽情,極具發展空間,卻常失之浮面。亂世飄搖而愈顯珍貴的三段兒女情,有豪華巨星卡司壓陣,也竭盡可能地以人物特寫鏡頭迫近、聚焦,卻似浮光掠影,如是清淺,真可惜了那亂世。金城武飾演出身基隆的醫師,為皇軍徵召上了中國戰場,面對國軍的槍桿,他表明自己是台灣人,被送進了日本戰俘營──大時代加於小人物的多重身分錯亂,本應是可以細緻琢磨的好戲,《太平輪》卻止於語言境地,只讓金城武秀了他的日文和國台語。黃曉明飾演的國軍將官,在社交場的紈絝子弟形象和戰場上英氣逼人的氣勢同樣深入人心,他如狂風驟雨襲來,也轟轟烈烈而去,悲劇英雄的命運或許讓粉絲們落淚,作為一個人物卻多少雷聲大雨點小(這人物亦適如其名地呼為雷將軍),少了點厚度。    
與金城武和黃曉明連結的兩段戀曲,都那麼輕忽飄渺:長澤雅美飾演金城武戀慕的日本少女,清雅一如輕風拂過的芒花,只留存於記憶裡;宋慧喬飾演的銀行家千金和雷將軍的羅曼史,恰似他們在雪花紛飛中翩翩舞出的那曲華爾滋,反覆迴旋而著不了地。佟大為的小兵跟章子怡的村姑,偶然遇上復分離,要再經過多少苦難才能重逢,沒有他們所演繹的底層人民的磨折與堅韌,這部年度大片華麗的外袍下,就少了幾分堅實的血肉。那自《臥虎藏龍》之後愈來愈耀眼、卻脫不了花瓶之名的章子怡,《一代宗師》裡終於在內斂和張揚之間,拿捏出令人讚賞的演技。她在《太平輪》宛轉蛾眉,收起眉宇間的英氣與傲氣,演出在饑饉邊緣掙扎,出賣勞力與肉體的平凡女子,靠著生存的本能和無法斷絕的信念,在亂世活了下來。愈是洗盡鉛華,愈顯樸實動人,深得平凡中的不凡之味。    

《太平輪:亂世浮生》的終曲在上海,能擠上渡輪的民眾慌亂出逃,準備航向基隆,迎向不可知的宿命。下集預計明年五月啟程,屆時的台灣又是如何的政治風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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