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失格》(林郁庭)
《人間失格》(The Fallen Angel,荒川源次郎, 2010)
適逢太宰治(1909-1948)百歲冥誕,日本影壇於2009年先後推出根據文豪原著改編的《維榮之妻-櫻桃與蒲公英》(根岸吉太郎,2009)與《人間失格》(2010年上映),以為致敬。
自傳色彩濃厚的《人間失格》為太宰氏生前最後一部作品,與沈痛刻劃戰爭虛妄與荒蕪的《斜陽》並列其巔峰之作。故事由俊秀的貴族青年大庭葉藏三封手札展開,以細膩冷凜的自述,勾勒一個敏感脆弱心靈於偽善媚俗的人世不斷地掙扎沈淪,對於渺茫幸福的微小希望一次次幻滅,耽溺酗酒、女人、殉情與自殺、毒癮,逐步走上自我毀滅。手札並附有前言後記,太宰以編者語氣描繪如何發現葉藏手札與三張照片,一字未改地發表,並針對主人公的形象與命運,作了簡短的評論。儘管這個序跋形式的框架賦予太宰適當的美學距離,去審視與自己相似的身世、近於瘋狂的痛楚,他仍然落入葉藏無法逃脫的命運。「現在的我,稱不上幸福,也算不上不幸。只是一切都將就此流逝。」手札之末這麼寫著。之前數次自殺未遂的太宰治,也在《人間失格》問世後,與情人投水自盡。
充滿血淋淋內心剖析的原著,的確有其影像化困難度;本片劇組也煞費苦心去改編,企圖不借助旁白文字,以緩慢而傷感的步調,表現葉藏(生田斗真飾)於虛浮人事中不由自主毀滅的過程。電影捨去原著裡編者的序跋,直接進入手札的故事,然而從序裡面畫面性很強的照片敘述,衍生出片頭看家族相本的切入點。電影異於原著一個相當有趣的嘗試,是不著痕跡地插入太宰友人詩人中原中也(1907-1937)一角,以電影的媒介模糊了虛擬與真實的界限,讓生活於作者周遭而不存在於小說中的人物,進入虛構世界裡帶著作者氣息的主角身邊。中原悲劇性的人生有意無意地引領著葉藏,暗示同病相憐的二人,終會走上一樣的絕路。
飾演中原的森田剛與挑大樑的生田斗真為同屬傑尼斯事務所的偶像,他演出稱職,與主角短暫交會的光亮中,點出時不我予的藝術家,以小丑面具遮掩內心苦悶的悲涼,正是有畫家之志的葉藏面臨的困境。然生田斗真面對的挑戰,遠遠大過森田。生田帶點混血氣質的面孔,的確與太宰治本人有幾分神似,賣力的演出,也證明了他確實有超越偶像的潛力;但葉藏這個角色的深沈,對他還是太艱鉅的考驗。某些時刻他傳神表達的抑鬱、頹廢與早衰,呈現一個孤獨靈魂的萎靡;某些時刻他那張漂亮臉蛋上的空洞眼神,卻多少有些不足。
不只生田的表現不太穩定,整部片子的感覺大抵也是如此:節奏的掌握在適切的時候,頗能帶出所欲的哀婉氛圍,但有時又耽溺遲滯,讓人感到沈悶。電影尾聲倒是神來之筆,葉藏搭上不知是幻是真的列車,或是開往戰場或是開向毀滅,如狂歡節般,生命中所有人物熱鬧地在他身邊交錯而過;於斜陽餘輝中感懷傷逝,不算幸福、也不算不幸。最美與最悲哀,盡在此刻,淡然言之,更顯餘韻無窮。
<電影欣賞.2010.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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