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戀酒鄉(林郁庭)


「欸,我們可以去Zinfandel村嗎?」
「啥?」
陪法國友人遊NapaSonoma兩郡山谷裡大大小小的酒莊,是極有趣的經驗,因為他們勢必帶來法國標準嚴格檢驗加州酒,似乎要證明1976年巴黎品酒會(Judgment of Paris),默默無名的加州酒廠竟然勝出,打敗波爾多勃根第佳釀,不過是迷思(myth)。更糟的是《時代》雜誌的記者在場,一場原先不太認真的盲飲試酒遂名留青史,被老美比擬希臘神話(myth)特洛伊王子Paris的審美裁決(Judgment of Paris),獨鍾愛神維納斯、得罪代表權勢的天后希拉與智慧女神雅典娜,引致後來希臘聯軍的木馬屠城。巴黎品酒會沒有引起腥風血雨,卻動搖法國酒獨尊的地位,更刺激加州酒業發展,掀起新舊世界對決的序幕。
加州酒的傳奇並非取決於一朝一夕,酒鄉教父Robert Mondavi的家族在百年前就來到美國,發掘Napa谷的釀酒潛力。酒鄉發跡幾乎是美國夢的表徵:不同的人來到這片富庶的土地追尋夢想,幾代莊主與釀酒師的辛勤不懈,終於有了豐碩的成果──巴黎品酒會的結果不代表法國酒式微,卻給了加州酒出頭的機會。在什麼都全球化的今日,新舊世界的分野愈不明顯,加州酒商到南法、義大利投資,法國名廠也在南美洲找到新據點;如同其他產業的全球化故事,品味無可避免地趨向單一,個性與風格化的酒,如黯淡天際的孤星,能見者寡。

Zinfandel不是頂令人敬重的酒款,卻給釀酒人隨意發揮的空間,可以任它輕柔綿軟或辛辣厚實,無傷大雅,喝的人也輕鬆──雖然高級餐廳點了多少要遭侍者勢利眼──光它不能代表加州酒,但別處大約找不到釀得更好的Zinfandel。習慣酒標分明的產區分級制和MerlotCabernet SauvignonPinot Noir葡萄為大宗的法國紅酒,A沒有留意加州酒標葡萄品種的學問可能重於產區限定;他很快就發現Zinfandel不是村莊而是葡萄,自自然然改了口,想必很感謝我沒戳破他的錯誤,傷了他的高盧自尊。
我們抱回一瓶1.5公升的Zinfandel,因為試酒沒有喝夠。往返Napa與舊金山灣區的公路堪稱全美最危險之路,儘管宣導不斷、公路警察亦嚴陣以待,酒駕的機率還是比別處高。出遊酒鄉一定是一夥人,行前抽籤,手氣最差的開車,嚴守交通安全,臭著臉看別人狂飲;很難要求喝酒同飲水的法國人遵守這樣的規範,但負責開車的A試酒顯然比平日節制,足見考慮了小命的安危。
F Sonoma那次試得更兇,到後來,每杯我只喝兩口嚐味道;擔任駕駛的F把我沒乾掉的喝完,振振有詞地,說法國人絕不辜負釀酒人的心意。喝得差不多,該打道回府,他卻全無責任地聳肩,「如果你不要命,我們就開回去,但我建議今天住這裡。」
也曾跟餐飲業的朋友參訪酒展,找能配巧克力的馥郁紅酒──她談生意我試酒,由於會酒精過敏,她真的一滴不沾。那次喝得暢快,卻還是少了些滋味。
《中國時報.2011.1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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